撰文 / 张 鸥
编辑 / 涂彦平
设计 / 师玉超
来源 / Financial Times，作者：Richard Milne，题图：Charlie Bibby
在瑞典北部小城谢莱夫特奥（Skellefteå）茂密的松树林深处，藏着一座低矮的灰色建筑物，与地平线几乎融为一体。受亚北极气候影响，这里终年与雪和阴霾相伴。
而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其实是如今欧洲最重要的工业项目之一——第一家本土电池工厂。这个超级工厂的第一阶段由瑞典初创公司Northvolt建造，最终建成后，占地面积将足足达到70个足球场相加。
谢莱夫特奥曾因金矿而闻名，已经衰落了几十年，直到这家2017年才成立的电池公司来到这里。Northvolt的首席执行官彼得·卡尔松（Peter Carlsson）说：“过去几年，一直有人不看好我们。我们必须通过实际成果来消除质疑声。”
Northvolt的欧洲布局▼
而到目前为止，Northvolt不仅仅是口头一说。
工厂已经启动并运行，正在生产电池，甚至还在继续扩建，规模会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它正在与银行商谈上市事宜，估值约为200亿美元，预计2024年上市。
但是，在因疫情、物流和供应链问题以及一系列正在开发的项目而延误数月之后，客户的不耐烦越来越多，对这家欧洲最大的工业创业公司来说，今年将是决定性的一年。
“2023年将是对我们的大考。”卡尔松说。
Northvolt的成功与否对欧洲来说至关重要。长期以来，欧洲大陆一直以其在风力发电或能源效率等绿色技术方面的能力为荣。但是，中国的主导地位，美国通过《通胀削减法案》（IRA）提供的巨额补贴都在加剧欧洲的生存焦虑，这一点在电池制造领域最为明显。
首席执行官彼得·卡尔松▼
“欧洲需要自给自足，需要自己的电池生产公司，而且要确保环保的生产过程。因此，Northvolt成为了这个领域最重要的主人公。”工业巨头西门子的主席吉姆·哈格曼·斯纳布（Jim Hagemann Snabe）说。他现在领导着Northvolt的董事会。
所有这些都表明了Northvolt的目标规模之巨大。
他们计划在今年继续扩建，提高谢莱夫特奥工厂的年产量，而以目前的产能建设为基准，到2025年产量可达60GWh，足以供应大约100万辆电动汽车；在今年晚些时候开始运行工厂隔壁的欧洲第一个大型电池回收设施；与合作伙伴沃尔沃一起在哥德堡开始第二个超级工厂的计划；在瑞典中部建设一个巨大的阴极材料工厂；与挪威的电池回收商Norsk Hydro和波兰的储能电池系统工厂展开合作；决定第三家超级工厂的选址——美国还是德国。
问题是，Northvolt能否处理所有这些复杂的事情，帮助发展欧洲的电池产业，在全球电池竞争中守住自己的主场？
“目标非常远大，令人印象深刻。”该公司的客户、一家汽车制造商的相关人士说，“但我真正关心的是：我什么时候能拿到我的电池？我已经等很久了。”
位于瑞典谢莱夫特奥（Skellefteå）的工厂▼
过关斩将，升级打怪
当卡尔松和另一位特斯拉前高管保罗·塞鲁蒂（Paolo Cerruti）在2017年建立Northvolt时，融资曾经是他们最大的担忧，结果呢？似乎还不错。
以2023年3月为基准，Northvolt已经筹集了80亿美元的股权和债务，成为了欧洲所有类型创业公司中资金最充足的。关键绝招是，他们说服了宝马、大众和卡车制造商斯堪尼亚等主要大客户，以及高盛、Baillie Gifford基金公司、养老基金AMF和ATP等更传统的金融投资公司一起成为投资者。
卡尔松指着手头550亿美元的订单说：“我们是建立了非常好的客户关系，同时也是伙伴关系。”
不仅是汽车制造商，西门子、ABB、瑞典大瀑布电力公司（Vattenfall）、Epiroc集团和维斯塔斯风力技术集团（Vestas）等工业集团都是Northvolt的大客户或合作伙伴。
Northvolt是欧洲初创公司中资金最雄厚的▼
谢莱夫特奥工厂的的建造计划并没有逃过疫情的影响。
知情人士透露，进度比原计划晚了好几个月。一位投资者称，最终可能会较原本日期推迟一年。工厂负责人弗雷德里克·赫德伦德（Fredrik Hedlund）说：“疫情很显然阻碍了工厂进度，我们当然从来没有停过工，但物流是一场噩梦。”
工地一直到2018年6月都还是森林，2019年10月，在清理过场地之后，施工开始了——距离疫情开始在全世界蔓延仅仅几个月的时候。
“有时，我是SAS（斯堪的纳维亚航空公司）航班上唯一的乘客，它就像一架商务机。”卡尔松说，“显而易见，在这样的时机管理一个大型项目并不容易。”
Northvolt兑现了在2021年生产第一块电池单元的承诺，只用了三天时间。2022年5月，他们进行了第一批商业交付。该公司希望在2023年交付至少几个GWh（每GWh足够为大约1.7万辆电动汽车供电）。
招聘是最新的、令人头痛问题。Northvolt在谢莱夫特奥有1600名工人，需要另外招募2400名。
“劳动力可能是第一大限制因素。早些时候，我曾说过能源问题。现在，能源我们已经解决了。”卡尔松说。他指的是与市政电力公司的合作。
大量劳动力涌入——不仅仅是Northvolt，还有工厂周围的所有供应商需求——意味着这座小城的人口到本十年末将从7.5万人增加到9万人。
“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转变，10年前我们的人口数量还在下降，并且瑞典从未发生过人口增长如此之快的情况。”市政主管克里斯蒂娜·松丁·琼森（Kristina Sundin Jonsson）说，“这种快速增长带来了新的问题，即住房供应和成本上升以及对新基础设施的需求。一些人甚至不得不睡在改装的集装箱里。”
克里斯托弗·戈雷尔琴科（Christopher Gorelczenko）是Northvolt的高管之一，曾经供职于特斯拉以及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的蓝色起源太空公司。他带着妻子和五个孩子搬到了这座城市，对这里的生活质量和不同的工作文化颇为满意。
克里斯托弗·戈雷尔琴科（Christopher Gorelczenko）▼
“在瑞典，遇到问题，可以解决并继续前进。在美国，你得解雇某人。”他说，“你不能走进一家新公司，说我要做这个，之后只做这一件事。在没有任何历史和经验的情况下，要去启动一个电池工厂，整个过程需要所有人不断地规划，因此，在Northvolt，我们遇到问题，会解决它。”
Skellefteå Kraft是一家当地的能源供应商，它也是吸引Northvolt来到这里的关键。该公司的水电和风力涡轮机有巨大的能源盈余，这些绿色电力便是确保电池生产过程尽可能环保的核心。自从Northvolt来到这里，净电力需求增加了6倍，这座超级工厂最终将消耗瑞典目前所有电力的1.5%。
“这是一个繁荣的城市。”电力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约阿希姆·诺丁（Joachim Nordin）说，“当我们谈论大量的可再生能源时，如果你不能使用它，它就没有任何价值。而在谢莱夫特奥，它正在实际应用中。”
李允（Yun Lee）▼
李允同样是这座城市的新居民之一。
2021年，他与妻子和孩子一起搬到这里，为韩国东进化学公司建立工厂，生产电池需要的碳纳米管浆料。该公司之前只专注于亚洲市场，面向手机、电视显示器以及半导体等行业，Northvolt则为该公司提供了一个新的机会。
“这令人兴奋。首先，它给了我们一个未来。Northvolt有非常大的计划，如果我们在这个工厂做得好，我们也有更多的机会在其他国家合作。”李允说。
扩张成为“巨无霸”
Northvolt现在的工作是把他们在瑞典北部获取的经验更好、更有效地复制到其他地方。
“到目前为止，Northvolt已经成功完成了最困难的任务。现在的问题是规模。”吉姆·哈格曼·斯纳布说，“我们有了蓝图，现在必须扩大规模，达到价值500亿欧元的订单，甚至更多。”
卡尔松也表达了类似的想法。他说：“这是一个竞争异常激烈的行业，对我们来说，我们有资本，有客户，但我们不能满足于此。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自己，以及我们扩大规模的能力。”
这一雄心将通过新的工厂来实现。
Northvolt谢莱夫特奥的工厂正在分为五个区进行建造，每个区都包含几条生产线。卡尔松将其称之为“一个很大的积木”。
第二个工厂也在瑞典，作为与沃尔沃在哥德堡的合资企业的一部分。接着便是仍未确定选址的第三个工厂，选址将取决于美国和欧盟之间正在进行的补贴战争。也有可能最终在美国和德国都建立工厂。
事实上，一直以来，该公司的计划都是在德国建立第三家工厂。但是，寻找足够的可再生能源和获得许可的繁冗过程一直影响着工作推进，恰恰在这个时机，美国宣布了诱人的补贴政策。
Northvolt已经告诉欧盟官员，美国的补贴力度在每个工厂的生命周期内可能价值超过80亿欧元。最大的补贴是运营费用，35美元/kWh。而高管们表示，欧洲电池联盟（一个由政策制定者和公司组成的伞式组织）已经建议对最环保的电池生产提供14美元/ kWh的支持。一般来说，生产普通电池的成本约为80-100美元/ kWh。
对行业内的许多人来说，现在是欧洲表明其认真保护和发展本土电池产业的一个关键时刻。
“到目前为止，欧洲在电池方面做得很好。但如果它现在不保护这个行业，其影响可能会波及整个绿色转型。”来自另一家欧洲电池制造商的高管说，“对政府来说，补贴问题可能涉及原则性，但考虑到电池行业对能源转型的重要性，我认为它可以被视为一个特殊的行业。对电池行业所做出的补贴力度不一定要对其他行业承诺。”
2023年3月，大众集团搁置了在东欧建立电池厂的计划，选择加拿大作为其在欧洲以外的第一个工厂，在那里，它能够受益于美国《通胀削减法案》激励措施。很显然，欧盟还未拿出令本土公司满意的方案。
Northvolt正在与高盛、摩根士丹利和摩根大通等银行讨论上市的可能性，大概率是在明年。由于其雄心勃勃的扩张计划，该公司仍旧会有资本需求，因此很可能在未来几个月内筹集更多资金。
卡尔松承认，Northvolt的多任务并行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保持公司的文化、效率和生产力上，即使在其规模扩大时同样如此。他对公司面临的“瓶颈”一直持开放态度——以前是融资，现在是人才和原材料供应。
“欧洲的锂加工很少。”他说，“外部压力也在不断增加，客户正在推动更多的需求。”
尽管如此，这位首席执行官补充道，Northvolt在工业流程的每个阶段都在变得更好，从融资、设计到许可、施工、招聘和执行。
他说：“一口吃不成胖子，你必须一步一步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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